可能有人会问,你的标题是不是写错了,应该是武汉大学原校长,可是你问问武大的学生,他们会说,刘道玉是他们永远的校长。大学之大,非有大楼之谓也,有大师之谓也。武大之大,有刘道玉之谓也。今天,刘道玉先生去世,那一代“敢于说真话、敢于搞改革”的大学校长,终于驶进了历史的黄昏。
也就前几天,许倬云也走了。两位大师,一位在“大学”的内竖起了“自由”“思想”的旗帜,一位在“文明”的大河里拂去了岁月的尘埃。如今,都成了不能再聆听教诲的存在。
在今天,当我们谈“教学质量”“高校竞争”“人才培养”时,几乎无人提起“自由”“”“思考”三个词。学校里排排新透明玻璃窗、数字化课室、排名榜单,却往往忘了那张最该张开的脸:学生应当拥有人格,应当有选择。
而就在三十多年前,武汉大学在刘道玉领导下,竟真的做了这件“冒险”的事。 他主张“允许学生不上课、自由选专业、自由转学、跳级、双学位、主辅修”。他打造了一个他自己称作“教育仓储超市”的构想:学生是“顾客”,教师是“导购”,学校资源任你挑。他直言:“自由是教育的灵魂。”或许,只有经历过的风雨和残酷的人才知道自由的可贵,当他被下放时,他始终坚守自己的良心。
然而,这样的改革,也恰恰撞上了的硬墙。1988年,他被突然免去校长职务。冷掉的不只是职位,还有那股风。常年,他赋闲在家,英雄无用武之地,他著书立说,做中国教育最后的守墓人,他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自己的学生。今天,许多高校却在以“管理系统”“评价机制”“绩效指标”为旗号,把学生从“有思考的人”变为“被评价的产品”。 刘道玉留下的反讽是什么?是他用自己“失势”的命运告诉我们:当教育成了格式化管理,当制度成了唯一目标,当自由变成了口号,改革就会被结构吞噬。我们看到的,是一代因此沉默的人。
改革不只是制度的变更,更是精神的激发。在武大那段“黄金年代”,有教师、有学生、有年轻人浸润在鼓励思考、鼓励质疑、尊重人格的空气里。 比如 YZT,他曾在访谈里提到:在那个时期,他“看见”校长住在极为简陋的两房一厅,只因那位校长说“教师的住宿问题没解决,我绝不住大房子”。如YF,那位日后的作家,曾把武大那段日子视为“思想尚未完全被规则禁锢的最后一隅”。他们在这片土壤里,或被启蒙、或被警醒。很遗憾,我竟然不敢写他们的名字。一个优秀的教育家,带出来一大批拥有良心的知识分子和一大片志同道合的人,武大正是因为有了刘道玉,才出了那么多具有反抗精神的人,那么多紧守底线的人。
如果说许倬云先生是“宏大文明的讲述者”,刘道玉则是“大学制度里反抗者”。后辈们在前者的书里学到“历史深度”,在后者的校园里见到“现实破绽”。从中,他们有了质疑的勇气,有了不同的出口。可惜的是,这勇气越来越稀缺。每当我们看到“创新”被定义为“规模扩张”“排名提升”,而“思考”“质疑”“自由”反而被边缘化,那便说明:刘道玉种下的火苗,正被制度之灰吞没。
大师辞世,从来不是孤立事件。杨振宁是科学界的灯塔,许倬云也走了,他是中国人文精神的最后烛火,那位将“中国文化三原色”“文明对话”打开给世界的历史学者,走向了安静。他本可以继续在讲堂、在专栏里“动笔思考”,却也不得不向时间低头。而刘道玉,甚至没有那么多的时间,退休的他只能冷处理,他所主张的大学去行政化,主张教授治校,培养自由的学生的改革方针在如今的大学校园日渐式微,大学好像成了机器人工厂,成了预制菜的加工厂,培养一批又一批的预制人。
我们不得不问: 在教育被数字化、评价化、机制化吞噬的今天,谁还记得“让人做完整的人的教育”?在高校管理被“指标”“排名”“项目”绑架的当下,谁还愿意打破框架、尊重学生?在知识分子被要求“服务教学”“贴合社会需求”的现实里,谁还有勇气主张“思考即价值”?当这些问题无人再大声提出的时候,大师的离去,就不只是一份哀悼,更是一记警钟。离开的人是刘道玉,是许倬云;留下的人,是还未被制度彻底碾碎的教育理想。
愿您走好,也愿我们醒来。刘道玉曾经说,他不想做官,只想做教育人。他曾说,自由与思考,是大学的第一责任。当年他在武大脚下的珞珈山上,曾目睹学生夜谈、讽世、冲撞、成长。他知道:如果学问仅是阶梯,那它就死了。真正的大学,是“探讨”、是“质疑”、是“”。今天,当我们低头缅怀他,也请不要放下质问:教育,真的还在为“自由的人”服务吗?还是早已变为“被管理的人”的培训场?愿在大师离去之时,我们不仅寄一束花,更把那缕“思想”“去行政化”“自由之精神”“之灵魂”的种子,种回我们的校园里。愿您在天边安宁,愿我们在此处醒来。